南沅.

你本无意穿堂风，偏偏孤倨引山洪。

 

01

 

2021年。

 

孙翔走出越云的训练室，拥抱了外面的骄阳，抬手挡了挡光，面前是人海纷涌。

 

说是训练室，其实不过是居于某栋大楼偏安一隅，回想起狭仄逼人的那个小房间，吊扇在头顶上吱呀吱呀地响，没由来地令人心烦意乱。

 

他抬腿向前走去，擦肩而过的每个人或行色匆匆，或与身边人谈笑风生，人人脚下都有自己的路，好像赶着奔赴命运既定的航线。

 

来到这儿已经半年多了。

 

转过街角，入目是熟悉的便利店引人注目的招牌，孙翔踏进去，目光习惯性地从货架上一一扫过，数着又新进了什么货，或者是哪排的货架空了，他一向很喜欢这种感觉，宛若寻宝一般，每次都能获取不一样的体验。

 

猝不及防撞入眼底的是联盟女神苏沐橙的脸，巧克力包装上的代言人笑容明艳。孙翔下意识地伸手拿起，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个代表嘉世的女孩，而是和女孩同被冠以最佳搭档名号，却从未露面于媒体镜头下的那个人。

 

嘉世队长，叶秋。

 

无数次在屏幕上看见斗神一柄却邪划破天光，代表的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不败信念，披荆斩棘而来引发一场掀天巨浪。

 

不论是账号卡还是人，这两个名字皆被少年人轻念了无数遍，气流撞击口腔吐出的余韵悠悠，在心底泛开浅浅的波纹。

 

踏上电竞这条路也好，选择进入越云也好，不过只是为了一个机会，一个能和这位被称为斗神的人真正切磋一场。

 

年方十七岁的少年见山是山，见海是海，望见前方看似遥不可及的高山，偏生敢生出一腔叫嚣着超越它的孤勇。

 

所以哪怕现在尚处黑暗之中，哪怕未来的道路暂时未明，但只要有光，只要有方向，孙翔便敢于踏出第一步。

 

包装纸在指间发出塑料摩擦轻响，孙翔将其放回原处，按照心中早已定下的想法转身走向冰柜，拉开柜门迎面扑来一阵凉爽的寒气，他从中取出惯常喝的橘子汽水，下意识就要关上柜门。

 

“诶，小兄弟，能帮忙拿瓶汽水吗？”

 

彼时有光折射在冰柜门上，再反射进孙翔眼底，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发声处，眼底的碎光被一张平凡的面容所取代。

 

那人依靠在柜台处，一手撑在台上，用两指夹了包烟，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，面上颇有些没精打采，就连方才和他说话的语调都近乎平淡得懒散。

 

这人怎么连从柜台到冰柜的几步路也不愿走。

 

“你要什么味儿的？”孙翔问道。

 

那人偏了一下头，好像是在思索，“有草莓味儿的吗？”

 

孙翔回头快速扫了一眼，答得干脆，“没有。”

 

“那便要橙子味儿的吧，”那人的视线落在孙翔手中握着的汽水上，若有所思的神色，“那丫头应该也会喜欢。”

 

瓶罐碰撞声轻响，孙翔再次取出一瓶橘子汽水，走至柜台递给这人，他看见对方伸出指节分明的手，好看得甚至让他这个注重保养双手的电竞选手都自愧不如。

 

这个念头让孙翔怔愣几秒，以至于他忘了松手，惹得这人握在瓶上的指尖轻抬而起，碰了碰他的指尖，再发出一声表示疑惑的语气词。

 

被触碰到的地方宛若被蝶轻吻过，在心底轻浅地撩起一层涟漪，孙翔猝不及防地松手，竟觉得这夏日的温度实在太高烫到了他的脸，他旋即转身付了钱便要离去。

 

哪知那人再次叫住他，话语轻飘飘如羽毛般落下来，“小兄弟，谢谢啊。”

 

他迈出店门的脚步一顿，大概只停留了那么零点零一秒，而后孙翔大步流星地继续向前走去。

 

回去还有训练在等着他。

 

02

 

2022年。

 

“这次对战嘉世啊！那可是斗神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！”

 

诸如此类的话语灌进孙翔的耳内，在他心底如蚂蚁噬咬一般泛起酸痒。他穿好越云队服，万分不理解这帮人怎么还未应战便输了气势。

 

其实即使相处这么久，孙翔和这些队友也不过是点头之交，除了训练时的必然交流，基本上没有什么其他接触。

 

并且总有闲言碎语飘进他的耳中，说他孤傲摆架子之类的帽子扣在孙翔脑袋上，偏生他还无法将其摘下来。或许是人与人之间有相性，孙翔所幸放弃与人拉长道短，一心扑在荣耀上。

 

这场比赛是他第一次与叶秋接触如此之近。

 

赛场上威风凛凛的战神如箭般以无往不利的姿态，撕裂了风，穿过了海，毫无悬念地将他击败。

 

将他们整个团队击败。

 

握手时孙翔看清了叶秋的脸，原来这个从未被镜头捕捉过的人生得不过是普通样貌，但交握的那双白皙的手简直好看得过分。

 

同样的彼时顶着自家弟弟名字的叶修也看清了面前的小孩儿，轻而易举地将赛场上那个一腔热血的狂战与他划上等号，内心惊叹原来操纵者长着这样一张明艳的脸。

 

这个少年的眼底宛若铺泻了万丈星河，闪烁着最动人的星光，毫无预兆地坠落进叶修心头。

 

“加油啊，小朋友。”

 

叶修听见自己说。

 

03

 

2023年。

 

墙上被时光留下痕迹的海报被撕下来，连同一叶之秋的手办一起被放进箱子，即将落锁的那一刻孙翔停住手，而后坚定地连同自己的青春咔嚓一声封存。

 

叶秋实力下滑，嘉世赛力不济。

 

心头那座高山还未等他踏越便自己轰然坍塌，孙翔觉得心头好似压上一层一层的云，明明沉闷得让他喘不过气儿来，但还未等他伸手拨去便随风而散。

 

翻来覆去，周而复始。才下眉头，却上心头。

 

嘉世向孙翔伸出橄榄枝，清清楚楚地告诉他，一叶之秋会是他的。

 

孙翔答应了。

 

“我会让斗神的名号再次响彻整个荣耀的！”

 

数不清他究竟对叶秋大放了多少厥词，在外人看来他好像是胜者般登台为王，只有孙翔在心底千烦百躁地认为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。

 

你真的已经实力衰退了吗。

 

面前伸出账号卡的手竟然开始颤抖，孙翔极尽夸张地揪住这点攻击起来，好像只有这样，才能让他放弃心头那自暴自弃的想法。

 

如果你没有，那么就来反驳我啊。

 

接住重新变稳的账号卡，孙翔只觉得空气中有海水漫上他的口鼻，难受得他连回答叶秋的问话这件事都做不到。

 

叶修只是盯着面前狂傲的少年人，莫名觉得他很像一只哈士奇，明明委屈得快要哭了，却还凶巴巴地冲人吠。

 

“收好它。”

 

鬼使神差地，叶修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时，竟多了点漂浮如尘的温柔。

 

孙翔抬眼看向那个转身向后走的人，心中那盏略微黯淡的灯，竟再次燃起了明亮的火光。

 

04

 

看台上人声鼎沸，目光有如实质般直指那个方才放话的少年人，在众多刀光剑影中，唯独叶修看向孙翔的眼神最为复杂。

 

他很欣赏，却也恨铁不成钢。

 

少年身上的不可一世如太阳般耀目，以致哪怕先前他给过叶修那般狂傲的挑衅，对于叶修来说也不过是如烟似雾般的不痛不痒。

 

原因在于，这样的孙翔可能是嘉世的未来，仅仅这点就能让叶修甘愿在他身上寄予几分希望。

 

但是今天，叶修发现原来希望竟这般可笑。

 

天空中的星星陨落了，海面上的余晖湮灭了，那个少年如风般在他的胸膛穿梭而过，除了空寂什么都没剩下。

 

叶修代替唐柔上场，内心静若止水毫无波澜，手下快速操作出熟悉的招式，引发看台排山倒海的惊呼。

 

龙抬头！

 

彼时孙翔正处于众多看客之中，他看着竞技场上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战法，分明与一叶之秋重叠起来，呼啸着的龙升腾于空，准确无误地扭头咬住对手，绽开一场繁华盛世。

 

那一刻分明有风穿越人海向他吹来，狂妄叫嚣着冲撞进孙翔心里，搅动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山呼海啸。

 

第六季的全明星赛，两次效果截然不同的龙抬头，分别来自孙翔和一个不知名的神秘人，前者输得惨烈，后者赢得张扬。

 

05

 

其实人就如浮萍一般，随波逐流，去往何方向来并非自己能决定的事。

 

嘉世解散后孙翔以2800万的身价转会轮回，不知有多少人艳慕他如此之高的身价，但孙翔却深刻想通了这个道理。

 

就好比龙抬头，当他费尽无数日夜终于学会，甚至一时心血来潮跑到网游中挑衅叶修时，换来的是毫不留情的被打败。

 

就好比挑战赛决赛，当他好不容易成为自己战队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，却在迎上与牧师队友并肩作战的君莫笑时宣告放弃。

 

彼时他早已知道那个人真名为叶修。

 

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。

 

孙翔恍然间发觉他竟将叶修这句话记得尤为深刻，连同这人对自己说过的其他的话语一起，封存在记忆的闸子里。

 

并非有意想铭记得如此清楚，只是好像当风儿吹过枝叶时会响起沙沙声，一旦沉浸入荣耀，脑海中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那人的脸。

 

原来那座高山一直都在，也许还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超越的存在，这个认知让孙翔纠结而惶然，但在被队友论及对比赛结果的预测，孙翔清楚地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。

 

我希望叶修赢。

 

而后那人果然再次战胜了所有人，在高台上那双好看的手颤抖着捧不住奖杯致使其滑落之时，站在台下的孙翔分明感受到内心好似一根琴弦铮的一声绷紧。

 

那股不知何处而起的风再次迎面将他裹挟，层层叠叠的包裹让孙翔几乎忍不住想要流泪，下一秒他对视上了叶修的眼睛。

 

落荒而逃。

 

06

 

晨光自窗台倾泻进来，如潮水般漫开柔和的温度，门被推开发出的声响吸引了众人的视线，那人懒散的样子彰显出惺忪的睡意。

 

一片怨声载道中，孙翔静坐着没有动作，耳边清晰地回响着自己的心跳声，一声更比一声急。

 

叶修好整以暇地扫过走出房间的众人，视线落在最后起身的孙翔身上，那少年的孤勇竟好像刹那间隐匿了一般，步伐略微凌乱地踏出门去。

 

“我可是职业选手，你以为呢？”

 

叶修与苏沐橙笑道，他看见穿堂风倏忽而过，穿透那些泛黄陈旧的岁月，携带回自己年少时的意气风发。

 

苏黎世的景色与国内极为不同，各种特色鲜明的建筑，路上行人熙攘喧嚣，身在异国他乡深切体会到新奇的滋味。

 

作为领队叶修尽职尽责地对队员们进行辅导，每当他俯下身子凑近孙翔指点一二时，好笑地发现后者瞬间僵硬了身子，宛如受惊的小动物。

 

电脑屏幕上的人物不可抑制地出现了微小的失误，引得少年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地补救。

 

叶修轻咳了咳，声音透着笑意。

 

“认真点啊，小朋友。”

 

07

 

2025世邀赛冠军，中国队！

 

孙翔还满脸的不敢置信，却已经被队友们簇拥着登上了领奖台，方才最惊险的一幕便是一叶之秋用龙抬头咬尽了对手最后一滴血，宛若乾坤大挪移一般扭转了局势，成功地使冠军花落中国队。

 

上一次他以龙抬头挑衅叶修，换来了人生中暗无天日的倾盆大雨。

 

这一次他以龙抬头傲视赛场，换来了无数人敬佩眼神的烈日骄阳。

 

由于领队不能上台领奖的缘故，叶修并没有和他们一同参与这一环节。孙翔内心千抓百挠地熬过了合照，便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急匆匆跑下台。

 

叶修原本正在过道上抽烟，就见少年人裹狭着风而来，逆流时光而来，光影自他身后飞逝，世界刹那间静止无声。

 

手心猝不及防被人双手握起覆以温热，叶修看见孙翔在他面前轻喘着气，眼底盛满漫天的星河灿烂。

 

“呼……我刚刚捧奖杯了！”

 

所以特意跑来和他握手，让他感受奖杯的温度吗？

 

叶修好笑又无奈，抬起另一只空余的手取出口中的烟，吐出一口白雾袅袅，“孙翔，你是不是傻？”

 

“你才傻！”孙翔登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，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跑来找叶修的这番举动的确很不合适，以及很难……解释。

 

他下意识就要抽手，却反被叶修握住，那人眉眼懒散，道出的话语像极了谓叹，“我们在一起吧。”

 

字字砸落心头，砸开一片清明。

 

08

 

“你说你以前见过我？”

 

孙翔倚靠在叶修身上，正在捧着手机刷二人公开后收到的微博轰炸，少年人意气风发的脸带着知足的小甜蜜。

 

“差不多吧，”叶修抬手胡噜一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的头发，内心同揉起自家小点的感受相比较，“就是我们以前见过，在嘉世对战越云之前。”

 

孙翔皱眉思考半天，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半点印象，改为扭头追问叶修，“那时是怎么样的？”

 

头顶的灯光温暖地铺泻下来，叶修看见少年人眼中的星海，倒映出人间万千景象，波光沉浮得让人甘愿溺毙。

 

叶修回想起那年夏日，自己不愿踏出那短短的几步路程，而选择了叫住那个肆意青涩的少年人的举动。

 

彼时离别对方与自己擦肩而过掠起的一阵微风，与现今世邀赛决赛后那个大步奔跑只为自己而来的身影卷起的风，交缠在一起翻涌成飓风将叶修整个人席卷。

 

“不过是有一阵风穿堂而过，住进了我的心里。”

 

过往的韶华已逝，巨浪也好，山洪也罢，终被人温柔以待，耳鬓厮磨共余生。

 

end

 

他们互为彼此的风.

 

其实我私设蛮多  胡言乱语不知所云（。）

 

感谢看到这里的你.